奶 奶 的 遗 憾
寒崖
父母的家对我一直是个驿站，因为我一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姥姥家。我对姥姥家里的砖头比我自己家里的房子更熟悉。在我幼时的心里，是父母不喜欢我这个二斤荞麦皮换来的女儿（姥姥村上的大人们都这么告诉我）。以至于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爸爸要把我转到我们乡中心小学时，我死活都不肯回那个家。
十岁那年，我得了一场重病。奶奶拄着拐棍，用她那裹过脚的小腿颤巍巍地丈量十多里地去姥姥家看望病中的我。那时，我已经开始懂事了，我知道奶奶是爱我的。只是奶奶爱我们的方式和姥姥不一样，姥姥出身富家，习惯了轻声慢语，习惯了呆在家里干些针纺刺绣活，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相夫教子。而奶奶却要下地和男人一样劳作。她的生活方式导致了她质朴的个性，在她的概念里，孩子饿不着、冻不着，做大人的就算尽力了。孩子们自然不会喜欢她，又怎么会跟着她呢？
后来，我离开了姥姥家，辗转在求学和求职的路上，与奶奶相处的时间极少。
每次回家，奶奶都会拿她不舍得吃的东西给我。而当我没有去她那里时，她就会送到我住的房子里。多少年来，我们已经习惯了给她拿点好吃的，谁舍得去吃她的呢？总是拒绝她送来的东西。而我每当看到奶奶黯然离去的身影时，总似乎听到她老人家嘀咕着“我老了，嫌我的东西脏，不吃我的东西……”
我住的地方离奶奶的小屋500多米，可对一个90多岁的老人，每次她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上半个多小时，才能到我住处来。加上路不平，常常都是她在前面走，我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听她唠叨着，再把她送回去。
转眼我离家又半年了，正想着回家去看看她老人家，不料却听到奶奶已去世下葬的消息……
妈妈在电话里说，奶奶临终之前弟弟让奶奶搬到瓦屋里住。可她怎么都不肯，说自己老了，脏。或许我们几个孙子辈的，都曾给了她多少、多大的伤害，以至于她家都不敢搬到瓦屋去住。
在奶奶弥留之际，被弟弟他们强行搬到了瓦屋，可她只住了一天就悄无声息地走了……
“子欲养而亲不在”。我是她老人家最疼爱的人之一。所以，她的死我至今都不能坦然面对。